天龍八部裡面,金庸特別附了陳世驤先生的信,裡面陳先生提到的一些讀法,至今筆者仍深以為是,有興趣的人可以多讀幾次。
陳世驤是誰呢?小的時候那封信看不懂,也沒有問這個人是誰,後來大概認識了,覺得真是一號人物,也覺得,難怪當時還被認為不入流的金庸,會喜孜孜地把陳世驤寫的私信附在書裡面,和讀者分享了數十年。
陳世驤寫信給金庸的時候是1960年代,當時夏志清的《中國現代小說史》正大為風行。夏志清在書中,直接把過往被視為張恨水一脈,鴛鴦蝴蝶派的張愛玲,拉抬到「中國從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當時名氣不甚大的錢鍾書,被推許為「吳敬梓之後最有力的諷刺小說家」;也發掘了三零年代後,名氣遠不如朱自清等人的沈從文。他這樣說沈從文的《靜》:「三十年代的中國作家,再沒有別人能在相同的篇幅內,寫出一篇如此有象徵意味如此感情豐富的小說來。」
這些在本土可能因類型、或是種種原因,不受主流文壇重視的一流小說家,因著夏志清的慧眼,至今仍在各類白話小說中,佔據了非常高的地位。與夏志清同喝過哥倫比亞洋墨水的陳世驤,又同樣是學術地位甚高的比較文學學者,當時的金庸,會不會暗暗期待,陳世驤在正式的學術大書裡,附上一段:「金庸之小說,可與元劇之異軍突起相比。既表天才,亦關世運。所不同者今世猶只見此一人而已。」或,當陳世驤、夏濟安都已是金庸的書迷時,誰說夏志清的《中國現代小說史》不會特地再版、為金庸加上一筆呢?
無論如何,金庸的夢想、或說我自己揣想金庸的妄想,最後都沒有成真。陳世驤不久過世;而夏濟安、夏志清兩兄弟,也沒有為金庸出專書,讓他像張愛玲等人一般黃袍加身。
金庸被視作顯學,一直要到瓜飯樓主馮其庸在大陸許以「金學」二字。紅學之後,繼之以金學,這簡直是中文小說史上第二的無上殊榮,直追千古曹公雪芹!
但這批金學熱,我自己粗淺的感受是,政治意味實在太重、比較近於民族主義狂熱下的造神運動。紅學本身,就是一個很背離文學審美的研究傳統,而金庸最後自己也跳進中共的政治圈子,有點余秋雨晚節不保的味道(當然還沒那麼悲哀)。像是網路上有許多說法,認為馮其庸和金庸後來因為金錢的問題而鬧翻、浙江大學和金庸最終也不歡而散,更有許多關於金庸負面的傳聞,這裡就不附上了,畢竟是沒什麼證據的揣測。(可以確定的是,金庸一定不是好老師,作研究要體力,他太老;授課要口才,他口才不好,因此學生沒有很喜歡他的課,也是想當然爾。)
想想,比起後來的種種風波,六、七零年代,那個很謹慎、很開心地,附上陳世驤的書信的中年金庸,那種期待與喜悅,還比較可愛一些。
對於陳世驤,稍稍介紹一下,都是隨處可得的資料,不過應該不是每個人都看過:
引自wiki:
陳世驤(1912年-1971年),字子龍,號石湘。祖籍河北灤縣。
生平
年青時於北京大學主修英國文學,1932年獲文學士學位。後於1936年起任北京大學和湖南大學講師。直至1941年遠赴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深造中西文學理論,並於1947年起長期執教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東方語文學系,專研中國古典文學和中西文學兩者比較及協助籌建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比較文學系。直1971年5月23日心臟病發猝死於加州柏克萊。
陳世驤逝世後,他的門生楊牧所編定的《陳世驤文存》於1972年7月由台灣志文出版社出版。
引自百度:
陳世驤(1912—1971),字子龍,號石湘。祖籍河北灤縣。1912年3月7日生
幼承家學,後入北京大學主修英國文學,1932年獲文學學士,1936年起任北京大學和湖南大學講師。
1941年赴美深造,在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專攻中西文學理論。1947年起長期執教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東方語文學系,先後任助理教授、副教授和授,主講中國古典文學和中西比較文學,並協助籌建該校比較文學系。
1971年5月23日以心髒病猝發逝世於加州柏克萊。
陳世驤既有紮實的國學根底和古詩學修養,又兼通西洋詩學及文藝理論,中西貫通,在當時屬鳳毛麟角。四十年代胡適主持北京大學時曾希望陳世驤返北大任教而未果。陳世驤逝世以後,1972年其門生楊牧編訂《陳世驤文存》交由台灣志文出版社出版。《陳世驤文存》是著名留美學者陳世驤唯一的中文論集。書前有哈佛大學楊聯昇教授和哥倫比亞大學夏志清教授的序,書後有楊牧的《編輯報告》。附錄中有《與金庸論武俠小說書(兩通)》書中收入論文七篇,演講稿三篇,其中《中國的抒情傳統》、《中國詩歌中的自然》、《原興:兼論中國文學特質》係從英文譯出。除了《法國唯在主義運動的哲學背景》發表於四十年代末,其他均作於五六十年代,從中可以窺見陳世驤的治學路向和至今仍感獨到的學術見解。夏志清以為遺憾的是,陳世驤「千古文章未盡才」,雖然發表了一些文章,但是這些文章跟他肚子裡面的學問見解相比實在太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