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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學習歷史?」

 

如果這個問題是大學指定考科的國文作文考題,相信絕大部分的學生,都會振振有詞地引用唐太宗的名言:「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為文章增色。但我也相信,絕大部分的台灣學生,並不真正在乎「興替」這件事。

 

而或許,更老練的學生可以答出像是:歷史可以形塑集體記憶,歷史可以凝聚民族情感,歷史可以成為帝王將相開創偉業的教科書,好比司馬光的《資治通鑑》,好比努爾哈赤的《三國演義》,又好比毛澤東的《二十四史》和《清史稿》,然後,獲得高分後,將所有學過的歷史知識,統統與不愉快的校園經驗一同遺忘。這應該才是很多人對於歷史真正的「集體記憶」。

 

我們都讀過歷史,但對於歷史教育的目的,似乎只能在課本中找出這些單薄、枯燥、蒼白、言不及義,徹底地遠離我們生活的答案。這些空洞論述永遠不能真正打動學生的內心,也不能產生任何積極的意義,更不能浸潤出任何人文的深度和厚度──畢竟,對於一般學生而言,記憶朝代更替、無數的戰爭、零散的年代和事件,以及六年來從不間斷的考試,是最瑣碎無趣的一樁苦事。

 

為什麼呢?我想,是因為沒有人真正地告訴了學生,為什麼要學習歷史。即使老生常談總說,學習歷史是為了從歷史中記取教訓,避免重蹈覆轍。但什麼樣的教訓是我們需要記取的?而什麼樣的錯誤是教材編輯者希望我們不要再犯的?

 

翻開課本,這些歷歷在目的教訓似乎仍舊是:「不該寵信宦官和外戚」、「暴虐無道終將滅國」、「為君者該廣開言論,親賢臣、遠小人」,或是「變法失敗,導致列強入侵」。

 

試問,這些歷史資料,能如何與我們當代人的生活產生共鳴?又要如何讓年輕人將歷史與自己的生命熱情結合?這兩個是關於歷史教育最基礎、最本質的問題,也是一切人文知識存在的理由,但學校和課本,卻似乎不試圖回答這兩個問題。

 

因此閱讀這本小書《寫給年輕人的簡明世界史》,對於學生是有幫助的。因為宮部利希很清楚的回答了「為什麼我們需要歷史,而歷史又和年輕人有什麼關係」這兩個問題。

 

作者宮部利希,是著名的藝術史名家,他1909年生於維也納,2001年逝世。和奧地利大文豪褚威格一樣,他見證過歐洲最美好的黃金年代,工業革命如火如荼的二十世紀初,也見證過大歷史最瘋狂最荒謬的時代:人性的淪喪,與西方人文主義的沒落。但他並不像褚威格一樣絕望,而是一直活到納粹覆滅,更活到柏林圍牆倒下,冷戰落幕。人類的變與不變,美麗與哀愁,偉大與卑微。

 

宮部利希教授用他的漫長人生,走過一百年來最極端的年代。而他回顧年輕時寫的這本小書,依舊由衷地說:「我相信這真是本好書!」

 

書的內容,其實無須多提,從石器時代到一次大戰,世界史(或說西歐知識份子觀點下寫出的世界史),歷史內容也就那些。但令這本書在歷史普及讀物中鶴立雞群的,我相信是宮部利希的觀點,那是西方文明最光彩、最偉大的觀點,也是讓西方之所以是西方的根本差異──人文主義,從蘇格拉底、柏拉圖、西賽羅、伊拉斯謨斯傳承至今的歐洲精神。

 

作為一個人文主義者,宮部利希不為特定政權、宗教、民族或意識型態辯護,他以一貫之地譴責一切暴力,同時謳歌一切文明的創造。為什麼我們需要學習歷史?我想宮部利希這本書給了一個這樣的答案:

 

我們一切的生活方式、思想與知識都是經過漫長艱辛的傳承而來,我們知道如何農耕,能夠使用文字,乃至我們對世界的理解以及因應的知識,都是一代一代手拉著手,才能夠穿越千萬年的遙遠長河,造就我們的一切生活與幸福。而這一切的存在不僅不是理所當然,更不是無可動搖,歷史存在著敵人,這些敵人不僅破壞我們眼前的幸福,更破壞人類未來的幸福,將過去一切化為虛無。

 

如果我們問:「那誰是歷史的敵人呢?是基督教?伊斯蘭教?共產黨,還是法西斯?」

 

宮部利希當然不會滿足於這樣單純的劃分法,在洞穿了更本質的內在後,他會說:「無論是誰,只要不懂得尊重與寬容,而僅憑一隅之見就試圖用暴力和權力傷害任何人的生命財產,摧毀任何民族創造的歷史成果,不管他們奉的名是耶和華抑或阿拉,馬克思抑或祖國,那就是一切歷史的敵人。」

 

因為宮部利希筆下的歷史,就是一部創造與毀滅的歷史:包容與多元創造偉大的文明,而排除異己與黨同伐異,則會輕易毀滅任何可貴的有形及無形財富。這些毀滅的人,不一定是帝王將相,很可能只是跟著起鬨、被挑釁的群眾,可能是你,也是我,可能是每一個人。

 

他希望每個人記取,毀滅的東西永遠不會再現,暴力永遠無法誕生任何有價值的事物。我想,這是我們和我們的學生從歷史中,最應該學會,也可能是唯一需要學會的一切,那就是:寬容、尊重與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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