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當榮幸能夠為譚劍老師的新書寫導讀,近來因為工作的關係越來越少撰寫各種的評論,但遇到像這樣難得的機會總是會讓我覺得:

「啊,曾經花時間為自己而寫的文字,卻能開啟料想不到的緣份,真是太幸運了!」

出社會近三年了,再也不像學生時代能終日看閒書、閒逛網路,所以要更勤奮,勿忘初衷呀!

 

本文刊載於《貓語人系列--永保安康的惡魔咒語》一書。

 

〈懷舊的浪漫〉乃賴

一、
你喜歡台南嗎?我非常喜歡台南。台南是台灣最有味道的城市,大城市應該有的機能,它一應俱全,但卻少了張揚與喧鬧。儒雅蘊藉的台南,沒有現在台灣觀光區庸俗新穎的「老街」,卻在每個巷弄都珍藏著私密古舊的故事;除了大量廉價行銷的「名產」之外,還是能找到令人難忘的本色小吃。這不是一個為了招攬觀光客而存在的城市,而是用一種百年不變的步調,自在生活著的城市。原以為台南的美好,應該只有台灣人才最能領略,但看了《貓語人》系列,我才知道,原來在香港作家譚劍筆下,一樣存在一個鮮活清晰的台南。

《貓語人》系列是香港作家譚劍以現代台南為舞台,創作的一系列奇幻輕小說。男主角是具有異能--小說設定稱為「氣場」--的年輕人巫真,他能夠和貓對話,在第一集《殺意樹》當中是這樣敘述的:「聽說他還有點本領,可以把全台南都找不到的失蹤兒童、老人和通緝犯,從大街小巷的角落裡找出來。」巫真居住在充滿貓、雜書和電影的舊式日本建築,專門解決各種大大小小的疑難雜症。女主角則是就讀成大中文的大學生方圓,她的氣場比巫真還強,但個性衝動,能力時強時弱。

在《殺意樹》中,巫真與方圓在追查畫家蕭大年前後幾任女友遭遇意外的離奇事件中相遇。方圓因鑄劍師陳劍的幫助,獲得了威力強大的除魔利器「天命劍」,最後巫真揮動「天命劍」,斬殺了附在安平老樹中的邪靈,釋放了受害者的魂魄,也拯救了方圓。從此他們開始共同行動。

在第二集《字鬼》當中,巫真的好友宅男夜神月成了靈異事件的受害者,於是巫真與方圓從二手書店「闊門」開始,解開一連串的字謎,最後收服了不甘被遺忘的古字怨念形成的字鬼,也獲得了能發揮文字力量的「天書」。在書的最後,兩人也第一次印證彼此的情意。而他們兩人更將在《永保安康的惡魔咒語》遭遇到新的挑戰。

二、
在一系列的小說當中,我們看到譚劍充分掌握輕小說的要旨,並創作出屬於自己的關懷與風格。輕小說顧名思義,是「可輕鬆閱讀的小說」,它的讀者與主要角色的年齡層偏低,描寫學生或年輕人生活,故事當中大量使用流行文化要素,用字淺近、情節與情感都相當簡單,不會出現沈重、嚴肅的故事內容,也不會有大量的說教、論理篇幅,少見複雜的隱喻、象徵等文字遊戲。會出現大量想像的設定,但大多單純易懂,不會有絞盡腦汁才能理解的架空設定或是連篇累牘的奇幻史詩。

在這樣的要求下,我們看到故事的主要驅動,都是相當日本動漫式的解謎,人物的關係大都是單純的愛情與友情。沒有太難懂的曖昧角色,而隨著過程演進,角色能力與道具都要逐漸提昇,所以我們看到,除了巫真與方圓的愛情進展外,其他像是支線人物的情感也大多單純。同時,反派也不是邪惡霸道的妖魔,而是小奸小惡的凡人,有著單純的貪婪與恐懼,濫用過於強大的異能。

想想看,能和貓對話是多麼好玩、多麼無用又多麼有趣的小能力,而字從書中跑出來,爬到頭上後會和名字拼湊出新的文字發揮力量,又是多可愛的創意。正是這種小小的趣味,讓閱讀貓語人,成為相當輕鬆的體驗。

「輕」是小說的風格,但不是作者的功夫。相反地,就一個創作者而言,不管是下的功夫與寄託的關懷,譚劍都是非常非常認真的。作為一個面向市場的類型文學作家,譚劍掌握的是兩種華語作家最少接觸的科幻與推理。這兩種類型文學的背景--科學與法治--都是誕生自西方的文化,因此在華文市場,讀者相對較少,同時寫作上,需要嚴謹的情節安排與扎實的小說技巧,難度較高,願意挑戰的作家也少。而譚劍同時能在這兩大領域大放異彩,成為華文科幻與推理的名家,非常難能可貴。

閱讀譚劍的小說,每每讓我想到日本名家東野圭吾,同樣的理工背景出身,同樣擅長運用大量扎實的資料,每個時空場景、情節人物都具體明確,文字樸實不尚華彩,但作品當中兼具娛樂性、思想性與藝術性,也都一樣誠懇想說好精彩的故事,娛樂讀者。


因此,在《貓語人》系列中,我們只要稍加留意,就可以發現譚劍在輕小說的風格底下,其實藏了非常認真而且重要的理念,而這理念,也體現在他挑選台南作為這個故事的背景上。廢棄倉庫蔓生的熱帶老榕、舊書上難以辨認的古字,或是早已廢棄的糖廠、鐵道、火車站,共同之處就是歷史的見證,被記憶遺忘的遺址。

「滄海桑田」這句成語,正是台南最好的寫照。17世紀時,荷蘭人來到台南時,台南海岸是大片的沙洲,稱為鯤身,其中在大鯤身上的一個古老聚落,稱為大員,就是台灣之名的由來。這裡是台灣歷史的開始,是台灣的根。當時的海岸線接近現在的赤崁樓。現在的安平古堡、億載金城過去都是雄踞海邊的要衝,但如今整個潟湖早已陸化,過去群雄爭奪的海港台南風貌丕變,成為今日的樣貌。老樹的根系,糾結的是不甘被遺忘的舊人;在文字式微的當代,繁體字在台南舊書店「闊門」,成為漢語文化圈最後保留的孓遺種,其中的難堪與無奈更是蒼涼。同樣的,鐵路作為台灣現代化的象徵,也是台灣的驕傲,全中國第一條載客鐵路就是在台灣修築。在日本統治期間,林立的糖廠與縱橫的鐵路,曾經送往迎來,盛極一時,但如今也成了明日黃花。

跨越時空的鐵道,連接起記憶與鄉愁,牽動著離騷與思念,曾經發生過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又曾經寄託多少美好卻又逝去的情感?而這本小說不也正是如此嗎?一個遠從香港來到台南的作家,回顧著這片土地過去的種種,關照著台灣正在發生的一切。樹、文字、和鐵道都是跨越時間的橋樑,將情懷寄託在這些頑強抵抗逝去時間的種種,我不禁好奇在經歷台南歷史洗禮的譚劍,是怎麼思考著台灣的明日。

台灣與香港,都面臨殘酷的時代傾軋。不久之後,台南是否還能用一樣悠然的步調,過著舒緩而自在的生活?老樹、舊書店、與廢棄鐵道是否還是城市生活中獨特的景觀?或是會在霸道的文化與政治宰制之後,成為最後的文化遺址?

或許到時候,我們就會用再也不輕鬆的視角,來重新看譚劍寫的這幾本,關於台南的「輕小說」。原來,所謂靈異事件,與妖魔鬼怪是如此懷舊又浪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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