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沒什麼大道理,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甚至你可以說它沒什麼深度,也沒什麼創意。要看深度,可以去看《英雄志》搭《論語》,再加一本《天龍八部》配《金剛經》,保證很有深度,很多道理。


但不能不說,《慶餘年》這本書,真的有許多大書所不及之處。幾乎是我看過的武俠之中(算武俠嗎?勉強算吧XD),寫小情小愛,最入骨,最動人的一本書。


如果要問我,難以歸類的《慶餘年》是什麼書呢?


那我會說:「慶餘年這本書,毋庸置疑地,是本淫書。」


不要誤會,這個淫絕對沒有負面的意義,相反地,是個崇高的褒美。


正如天下第一文抄公范閑,除詩以外,他唯一抄的書,就是第一淫書《紅樓夢》。


作為歷經生死,看破生死的穿越者,范閑對世界有著異於常人的體悟,當然對於人生,也就有截然不同的態度。


所謂的人生,不過過客兩字。縱使富有天下,依舊一無所有,這便是過客的本質。所以,世間如逆旅,無人而非過客。但真正理解這件事情,而不與世推移者,不過三人──葉輕眉,五竹,與范閑。


過客是很孤獨的,因為沒有歸宿,也沒有什麼是自己的,有的,只是不見終點的漂泊。因此過客的心態,是寂寞,是空虛,是飢渴。


過客要的不是財富權勢,不是聲色犬馬,因為那些太易逝。過客甚至也不要什麼三不朽,立德立言立功,已經死後重生的他們,應當知道世間無常,沒有什麼永垂不朽。


那過客要什麼呢?曾經獨自走在路上的人都懂,過客要的,是一個位置。一個溫暖的位置,一個會被等待的位置,一個會被擁抱的位置──我們通常,稱之為愛。


所以范閑一生的經歷,就是一首情歌。一首癡狂、深情、決絕、一往無前的情歌。


因為寂寞,所以癡狂,因為空虛,所以深情,因為飢渴,所以決絕,因其一無所有,所以一往無前。


所以即使寫盡天下文章,范閑最重要的詩,還是那首「萬里悲秋常作客」。


這首詩是老杜寫的,不是范閑,這件事你知道,我知道,貓膩也知道,所以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首詩的末句「潦倒新停濁酒杯」的情境,寫在窮愁潦倒、官場失利,飲酒過量,飲食失調,罹患糖尿病與肝硬化的失意文人如杜甫、李白或辛棄疾身上,十分貼切,但在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身上,就不太正常了。

所以莊墨韓這位學貫道家、墨家、法家的大師,他的推論大致是正確的。但他其實不知道,看似年輕的范閑,有著天底下最滄桑的心靈──漂泊者的心靈。


前世的范慎,一無所有,今世的范閑擁有了一切,但他內心深處,也不認為這些是屬於他的。他的心境,遠比枯坐青燈古佛一世的老僧,還要蒼老。


寫到這個地步,我就認為,這本穿越小說,有把穿越的眉角寫出來──就像《回到明朝當王爺》這本書,當初打動我,也是因為楊凌違旨求醫那一刻的決絕和不顧一切。


只有過客,才會懂什麼叫:「我死後,哪管它洪水滔天。」


作為一個穿越者,紅樓夢的無恥抄襲者,一個過客,我認為慶餘年是一首情歌,而范閑生命的基調,可以稱作:「我來,我見,我意淫」。


那范閑的愛,和同樣作為蒼茫世間的局外人,萬物逆旅的過客的另外兩人:葉輕眉與五竹,有什麼不同呢?


簡單說,同樣是為愛而生,葉輕眉的愛,是絕對的大愛,和所有的聖賢一樣,她愛的是天下。所以她的愛很無趣,也很虛假,很不真實──至少對凡夫俗子而言。


正如《英雄志》裡說的,盧雲是天下最薄情之人,因為他愛的是千千萬萬人。


范閑不當聖賢,因為古來聖賢皆寂寞,他只是個沈醉東風的飲者,一個放縱意淫的賈寶玉。


而五竹的愛,是絕對的小愛。五竹是個很特殊的人,他是個心中理應沒有感情的人,這種人,一旦有情,就是絕對的深情。


很久以前,在天地的盡頭,日月星辰隱耀的冷酷絕地,有一座廟。廟裡有個瞎子,枯守在不見天日的永夜中,為人類文明,點燃一盞一盞的燈。


但他自己沒有靈魂,沒有光明,他有無限的壽命,但卻沒有脆弱的七情六慾。直到葉輕眉來,給了他光明,成為他無盡黑夜中,唯一的一盞燈。


好像一個卡通片是吧?一部電影史上最浪漫的愛情片──《瓦力》。千萬年的大雪,正如千萬年的垃圾堆,絕對的死寂與孤獨,熬成最深情最刻骨的愛。


這是非人的愛,范閑是人,不是歷劫無數的生化人,也不是百年孤寂的清垃圾機器人。


那范閑的愛是什麼呢?是個很庸俗、很平凡的愛。兩個字就可以說盡了這個愛的特色:護短──只要是我的人,我就不顧一切的愛著你;只要敢動我的人,我就不顧一切的毀了你。


他的愛格局很小,自私又任性,也沒什麼道理可言,甚至還常常闖禍。但是因為這樣,所以她的愛很真實。就像我們對這個世界的愛一樣。我們沒有加入慈濟,不懂怎麼愛世界,我們只愛我們身邊,看得到、摸的著的幾個很普通的人而已──也許再加上幾隻貓貓狗狗。


其他的什麼蒼生,什麼黎民,老實說即使洪水滔天,只要身邊的幾個認識的人無恙,我們悲傷的時間,大概也不會超過我們的寵物生病過世。


很可笑吧,但這卻是大多數人共通的感情。但是我們沒有范閑那麼坦率,所以我們做不到那麼真誠,那麼徹底,也沒有那麼可愛,那麼保有赤子心。


他的愛一如賈寶玉,不只滿足在皮膚濫淫,他更求絕對的佔有──深入靈魂的獨享與調教。


所以接觸過范閑的人,大多都經歷了一種外星人實驗式的改造手術,徹底的扭轉了人生的道路與命運,改變了性格與信仰。除了女人外,王啟年、高達、三皇子、范思轍、明青達乃至陳萍萍、費介、范建等人,骨子裡都打上了范閑的烙印,至死不變。


葉輕眉把她的烙印打在天下,天下無處不是葉輕眉的遺澤,而范閑只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身邊的幾個平凡人身上,這就是他們的差別。


即使是在看似權謀利益的真實世界,范閑總是皮笑肉不笑的臉底下,擁有的始終是這種最純粹的護短式小愛,這,就是皇帝失去他的理由。多疑者善算計,算來算去,總是算不清真心的價值。


范閑愛他生命中的人,尤其是女人,又尤其是名字疊字的女人,包括:范若若、海棠朵朵、戰豆豆,與陳萍萍。不要懷疑,陳萍萍也包含在裡面,而且是愛得最深,最銘心刻骨的一個。


我好喜歡這些角色,喜歡冷面冷語的若若,內心激盪,兩手沉穩地,在角樓爆出無堅不摧的火砲;喜歡走路搖屁股的朵朵,和范閑被中抵足,說些風話;好喜歡豆豆的女人味;喜歡陳萍萍死得剩一團爛肉,還猶自得意的說:「那玩意,我也有...」


還有很多想說的,但慶餘年也才看一次,再談下去似乎文章就散架了,也談不深入,雖然原本就很零散,不過還是就此打住吧。


寫得不太好,算是一種致敬--對於一首在刀光劍影,乃至酒池肉林的網路武俠世界中,一首不改初衷的小情歌,真心的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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